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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乡愁系列】任剑涛:当代中国人的“乡愁”,源于来势凶猛的现代化

2023-05-10 14:56:27

 紫金乡愁系列 



今日,一年一度的春运拉开大幕,异乡人在中国大地上再次上演大规模“迁徙”。在这最能引发国人“乡愁”情绪的时刻,紫金传媒智库连续第二年开启【紫金乡愁系列】访谈。今日专访嘉宾:。

任剑涛:当代中国人的“乡愁”,源于来势凶猛的现代化


任剑涛,四川苍溪人,1982年南充师院本科毕业,1989年哲学系研究生班毕业留校任教,1996年获得哲学博士学位。,,紫金传媒智库学术委员会委员。研究领域为、、。代表作有:《


任剑涛教授出生在四川苍溪,少年到广州求学,近年又在北京工作。,他对“乡愁”的解读既能结合人生感触,又有哲学、。而他对于城市化发展必然造成的乡村衰落,进而产生大批无处安放的乡愁并非是一味的悲观态度,他认为可以从公共政策、个人的生活目标和人生理想等诸多问题上寻求一个大致的平衡。


紫金传媒智库(以下简称“问”):任教授,您好,非常感谢您接受紫金传媒智库的专访。您一直远离家乡生活、工作,能否从您个人经历谈一谈对乡愁的理解?


任剑涛(以下简称“答”):说到乡愁,一般会认为是一种对家乡心怀的一种愁绪,一种恋家、想家、依赖家的微妙感觉。实际上,乡愁所包含的内容非常复杂,可以从几个角度去理解。


第一层含义,乡愁是离家之人心中的离愁别绪。如今中国迅速城市化,农村人口向城市流动,得转变生活观念、离开熟悉的土地、告别熟络的人物,离愁别绪也就伴随日常生活。每年春节之际,是中国人“乡愁感”重回现场最重要的时刻,自己的谋生之处与从小烂熟于心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紧紧勾连起来。人们这时特别想回家看看所熟悉的事事物物,来让离愁别绪化解于节日的喜庆之中。在最反映传统习性的春节,乡愁可能是最适宜于召唤国人认同的一个话题。


第二层含义,在物化空间和生活习性之上,乡愁还是一种对生活所熟悉眷恋之地、所期望之所有一种无所寄托的感觉,这是一个准精神性的乡愁。这样的乡愁可能更与人的生命有关。我们是社会的人,怎样在社会中找到熟悉感、依托感、安全感、幸福感,使我们没有离愁别绪,是生活能够安定幸福的一种标志。这时乡愁就伴随我们对熟悉生活的物理空间的怀念,进而在心理空间上想谋求灵魂安顿的期望,这种期望是乡愁当中较为深沉的东西了。


第三层含义,乡愁是人精神生命的最高寄托。人因为是向死而生啊!我们总会在熟悉当中免除对某种不可把握的未来、尤其是向死而生的结局,心怀不安感乃至于畏惧感。对于人生来讲,哪里是我们的灵魂和精神寄托之地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对我自己来说,我远离家乡读书,在远离家乡展开职业旅程,乡愁体验更为深沉。我从年轻时候离家读书,后来在广州工作了二十年,转辗到北京工作了将近十年。人到中年之际,每逢春节时会更加产生对家乡的怀念、对亲朋好友的眷念。对于人生远离家乡,四处漂泊的迷惑和尝试性的理解,就构成我的乡愁。在这里我可能跟几亿农民工兄弟和外地工作的朋友的感觉是那么贴近和一致。



问:近日雾霾锁国,媒体又发出“逃离大城市”的声音,也就产生了城愁,您有这种感触吗?


答:乡愁作为一种扩展形态,是离愁别绪的一般心理情绪。它跟你具体工作的地方和跟家乡的距离所导致的某种认知感、情绪性和理智性的反应混杂在一起。就像我们有挥之不去的乡愁一样,我们也会产生所谓“城愁”,尤其是在北京这种环境污染的城市。


今天中国的大城市甚至中等城市,都是雾锁都城。“逃离北上广深”是三年前大家就已熟悉的话题。对于中国大城市来说,人口众多,机会也较中小城市更多。但在大城市里,你有没有产生过一种像在家乡一样的亲切感、熟悉感、成就感和稳定感呢?未必。其实大城市让我们觉得非常隔膜,我们生活在鸟笼里,日常忙于工作生活,没有办法彼此联系而产生密不可分的亲近感。在城愁中,无形强化了我们离开所熟悉的家乡而产生乡愁之外的另一种离愁别绪。我们期望一个环境美丽、空气洁净、人际关系熟络从而使我们有那种透里透外的熟悉感、稳定感、安全感和一种对别人的信任感,这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解决我们的乡愁。但我们的大城市在人情社会关系建设上的缺失,反而强化了城愁,这也是离开家乡的人们不得不面对的一种境况。由城愁所牵扯的是我们想逃离大城市,但那不像是我们解决深居内心的乡愁那样,可以趁假期回到熟悉的家乡,找回那种熟悉的感觉。解决深居内心的乡愁相对更容易,面对城愁问题,我们则是一筹莫展。大城市已经成为我们新的生活的命运,必须要面对一个相对残酷的现实——我们因城愁而逃离大城市,回到熟悉的家乡,会意外、惊奇、不安地发现,我们生活的寄托实际上已经不在老家了,这就是我们不得不直面的鲁迅先生所说的“惨淡的人生”。


都市化是人类不得不面对的一种命运,这种命运可能就是必须要在日常生活中以城愁来应对我们谋求发展的机会。乡愁是我们对从小生存环境的一种记惦,那么城愁则是我们面对发展不得不直面的社会状态、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内心的自我化解和在大都市中重建温情社会,可能是化解城愁的最重要的出路。

 

问:您有不少文章在解读现代化,印象较深的是您近期的文章《中华民族何以陷入现代化焦虑》,乡愁是否也可理解为是一种现代化焦虑?


答:乡愁当然是一种现代性的产物。在农业社会,人们几乎终身居住在同一个地方,与非常熟络的少数人打交道,这是一个人生活在熟人社会当中必有的一种状态,也就很少有离愁别绪。“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儒家创始人孔子所讲的这句话就告诉我们,在农业社会里,由于人们安土重迁,让我们在心理上保有了某种安适感。但对现代工业社会来讲它是一个普遍流动型社会,人们是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去谋求生存,追求发展,实现理想,安土重迁已是昨日情景了,人们不得不随时进入一个不熟悉的环境,感受到陌生的人群和不能够了然于心的职业和发展的环境。因而那种灵魂上的没有寄托感和精神上的张皇失措,脱离了熟悉的物理空间产生的一种忧惧、徘徊、无奈、无望和我们对生命的强烈期望,各种情趣相混杂,强化了我们在现在处境当中的落寞感和忧虑感。


当代中国人的乡愁,源于现代化转型的艰难困苦以及现代化来势凶猛。人们在被迫的、普遍的、人数众多的卷入现代化和城市化洪流时,对我们情感的挑战也就来得更为剧烈。现代化在某些国家表现为一个渐进的过程,比如在英国,农村和城市生活并没有如此隔离,乡愁并非如此剧烈和普遍。而对于中国来讲,城乡分离是如此剧烈,现代化进程是如此艰难和曲折,无形中强化了乡愁。中国艰难的现代化所催生的普遍而挥之不去的深层乡愁,不仅来自于我们谋求人的物质生命的生存所遭受到的巨大挑战,也来自转型的农村丧失了生存和发展的机会、空间和资源。人们不得不被迫从农村转向都市。中国大都市以上聚下的优势,绝对不是乡村社会和村镇聚集空间所能够想象得到的。因此现代化的物理空间的骤变,让人们更无形强化了某种现代化焦虑而带来的乡愁。


进一步讲,中国现代化还不是健全的现代化,个人所获得的公平发展机会、社会发展中所获得的平等和尊重、进入新的物理空间所获得的新老居民的融洽,都不太令人满意,这使我们难以融入一个期待人生发展的新空间。新空间的排斥,使我们对曾经生活的家乡那一种熟悉安定和完全可以放心地融入其中的生存状态失去了依托,像雨打浮萍一样随意漂流。


再者,现代化在发达国家和中国这样迅速发展的国家,都有个人直接面对陌生社会、面对整个国家权力、面对组织结构的一个状态。现代化把每个人都安顿在个人必须应付一切生存发展事物的紧张促进当中。一个人不得不去应对他可能在乡村社会中不用去应对的种种陌生事物,这种陌生事物还必须上升到专家水平,才能达到被现代化洪流席卷时那种心理所怀有的期待。但做到这一点难乎其难啊!“乡愁”怎么会不随现代化而强化呢?



问:在您的文章《中国如何避开“穷得只剩下钱”的窘境》中我们看到过这样一段文字:“农业社会的生活习性不见得是粗俗的,但一定难以精致化。短缺的物质供给,注定了发展高雅情趣的资源匮乏;土地的约束,让人们很难打开视野,寻找更有趣致的生活模式。”相信很多从农村走入城市的中国人都有很深刻的感受,但乡愁又被赋予了一种浪漫化的色彩,您如何理解这种矛盾的心理?


答:乡愁也许永远就是人类生活矛盾感的一种写照。特别富有乡愁感的人哪怕他非常具有文学素养,抑或是他非常具有理论上理性剖析的能力,抑或是他只有一种直观的感受,都难于言表。每个人内心都很清楚“乡愁”无论是从理论上去表述,还是从生活经验上去表达,都有一种理不清、说不明、道不深的感觉。这正是我们生活的矛盾之处,或者是人类的基本处境所注定了的普遍心理状态。


从比较理性的角度来讲,人类体验乡愁不过是体验自己生活的矛盾处境。对于现代化,每个人都能够从理智上去认识清楚:适应现代化、融入现代化洪流是获得人生发展而不被社会所淘汰的必须。但当我们离开所熟悉的环境,离开从小合作无间非常亲密的亲朋好友,我们在寻求发展时候的那种落寞感也是挥之不去。


这些原因也许很难从这个乡愁的视角去运用理论分析,因为乡愁是一个生活感受的问题。那么在理性面对自己日常生活感受的时候总是心怀乡愁、怀揣理想、奋勇向前,这才是现代社会对人们发展的基本路径刻画。人们也许有一种不得不如此的无可奈何的感觉,但只要大家静下心来想一想,都会在理性上去承认现代化发展所给人们带来的理智认识。但理性的承认和感性的排斥,是我们在现代化时期,在感性的角度认识生活当中必须要面对的另一个问题。因此,从理性的角度转换到情感的角度来说,也许乡愁是我们一种挥之不去召之即来的感触,是生活的必须,也是不得不去面对的一种情感生活状态。


在现代化初期,从日内瓦这个小地方来到当时大都市巴黎的著名思想家卢梭,就以自己对日内瓦深刻的乡愁来面对浮华无比的巴黎,从而表现出手足无措的状态。与法国启蒙运动领袖短暂的亲密无间的商讨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卢梭的乡愁,卢梭最终跟法国启蒙运动领袖们分道扬镳,那种乡愁的情感、小城给他的安顿感的失去,让他在巴黎成为浮萍,他很难以简单的理性安排去应对在巴黎的局促生活。其他的启蒙运动思想家,如伏尔泰、狄德罗已经非常适应巴黎生活节奏,对乡愁不再有浪漫的想象。

 

问:乡愁为何会被赋予了浪漫化的色彩呢?


“乡愁”被赋予浪漫化色彩,主要来自于三种动力。


一种就是从乡土社会刚刚进入城市社会的陌生人。崭新环境对他们的排拒感和小城对他们的接纳感,完全是一种相斥性的感觉。后者那种深刻的眷恋就溢于言表,浮现在日常生活之中。


另一种是在城市社会里已经怡然自得而进入了新的一种乡愁认同。那些对城市社会融入如鱼得水的人,反过来催促了那些刚刚进入城市社会的乡土派们对家庭眷恋的情感。


最重要的可能还是第三重动力,那就是在城市社会生活已经非常漫长、成功融入城市社会、成为城市社会精英的人士。他们对于城市社会的疏离感还埋藏在自己内心的深处。因而当它们展开想象的翅膀,去想象一个非常温情、安宁、温馨的社会心理状态时,他们也就不免给“乡愁”涂上了浪漫化的色彩。在这样浪漫化的想象中,有文学性的情绪和文化散文式的表达,催生了城市社会对乡村社会的那样一种眷顾心情。


谁都知道现代化的文学和诗学,对这样一种浪漫化的“乡愁”不知给予了多么令人怀念、多么令人向往的一种表达。这样的表达确实是人们对于“厚乡村而薄城市”的乡村浪漫化倾向有一种心理上的内在认同驱动。好比城市生活里的高节奏感、冷漠感和寻求成功的艰难感,让这种浪漫化的、文学化的散文表达在人的内心深处极易引起共鸣。正是这样一种状态,人们对于这种乡愁的现代矛盾就更有了刻骨铭心的体验。


人们在城市社会中发展,尤其是今天由成功学所引导的发展,主要体现为一种物质上的成功,比如说有房、有车、有地位、有名誉。这些东西跟我们向死而生的人生来比,乡愁给我们的物质之外、精神上的感召,也就来得更为深沉、更为高雅、更为吸引公众。这充分证明物质化的城市扛不住诗意化的乡村,都市的成功学也永远抵不过乡村里给我们的满足感。人总是有物质生命的同时追随精神生命。物质上速朽和精神上的不朽鲜明的对比,是浪漫化“乡愁”最重要的根。



问:北上广等大都市即便有环境、交通、房价等诸多问题,仍然吸引着中国最具活力的一批人,而在城市的驱动下,乡村人口的流失,乡村空心化。城市化是否会形成新的乡村危机?这种矛盾是否有化解途径?


答:最近几年,中国人已经体会到城市化的大轮回。在某种意义上,这种轮回可能正是寻求发展和离愁别绪之间的轮回。所谓的“逃离北上广”,仅隔一年半,媒体又告诉我们,这些人又在逃回北上广。当初逃离北上广,因为在这些大都市生活已经与自己的生存目标和发展愿望有所背离,后来这些人又逃回北上广,原因在于人们发现,小城市的发展和生活一旦成为日常生活状态,与他们的盼望又有相当大的区别。因此,北上广深这样的城市,对于从农村向城市急剧转型的现代中国来讲,总会有一种像吸鸦片的感觉,有害但拒绝不了。


北上广深确实吸引了中国最具活力的一批人,这种生存状态来得过于骤急,不仅造成了城市人口过于密集、乡村空心化这种两极化的状态,城市化正在摧毁乡村社会,这可能是除英美国家之外大多数后发现代化国家所面临的严峻局面。尤其对于中国社会来说,农村发展机会几乎趋近于零,甚至有人说趋近于负数,所带来的乡村的生存危机、发展危机、心理危机、精神危机,乃至于灵魂上的一种危机感,是我们无法不去直视的问题。


随着城市化的世界大趋势的形成,可能不能像某些研究三农问题的专家所认为的那样,农村应该是一个蓄水池,让农民在城市需要他们的时候来到城市,而城市不需要的时候就让他们回流。城市化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没有任何理由去要求那些城市的新居民们,在城市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又回流到缺少发展机会、缺少物质手段、缺少让人有所寄托的乡村社会,那是绝对不公平的要求。尽管提出这些要求的朋友大多数是以一种同情农民、重视农村、看重农业的姿态来表达相关看法的,但实际上是对农民的一种歧视,他们没有把进城务工的农民看作城市的新居民,没有一种现代平等意识。表达这些看法的研究三农的朋友多身居书斋,对农村向城市转变有一种浪漫想象,这无助于化解农村城市化带来的人类生存的紧张感、带来的中国现代化发展的难题以及给三农所带来的现实困扰,是一种善心做坏事的悖谬。


这是否就意味着,城市化对乡村的摧毁或者说乡愁和谋求发展之间就是一个死结?也不尽然。从社会人类学家和历史人类学家,比如艾伦·麦克法兰这样的著名人物所刻画的,英国从乡村向都市、从农业向工业、从农民社会向士绅社会转变的大过程中,人们并不见得会处于一种“背反”的状况。在从乡村向都市社会转型、从农业向工业社会转型、从农业社会向都市社会转型之际,如果想要化解都市社会发展的紧张矛盾,必须在公共政策、个人的生活目标和人生理想等诸多问题方面来寻求一个大致的平衡。


这种平衡可能首先涉及到整个社会对现代转型当中的人生谋划问题。所谓人生谋划,就是说我们不要对失去的生活有一种想回头看而不能往前看的眷顾,我们必须要面对城市社会转型来进行人生谋划,因此不要在一种怀念过去的乡愁中安顿我们的精神世界来做出自己人生未来的规划。


第二种平衡是要在公共政策上来回应乡村城镇化、农业工业化、。就是说在政策安排上不能歧视农村、农民和农业。只要他们愿意进入城市,就应该获得与城市老居民同等的待遇。相反,如果他们在城市居住,觉得城市化进程给生存发展带来不利而要重回农村,那么乡村本身的自主发展空间、发展资源配给,以及在公共政策制定上都应当给重返乡村提供发展路径和发展空间。


第三种平衡是要去弥补或者说缩小都市生活与乡村生活的巨大差距,让人们觉得在乡村生活依然可以怡然自在。如果像麦克法兰所描述的那样,英国的乡村生活与伦敦的都市生活差距并不如此巨大的话,也许就能够缩小人们对城乡生活巨大差距的认知感,也就可以减小人们对大城市趋之若鹜的动力,而使得城乡之间的自由流动、融洽生活和共同发展成为可能,让人们对大城市和小城市的生活谋划有一种非常平静的了解、处置和对比,不至于事无巨细都到大城市去解决,使得大城市紧张无比,而小城、乡村空心化,这样基本能够化解我们的生存发展张力。





文编:梁恋、王丽华、罗薇薇

摄影:苏俊华

编:辉依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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