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的知名度不高,但有的人读过即刻便爱上了。你不能像胡兰成那样,读完立刻千方百计想要去认识她。但隔了很多年,有人问你最爱张爱玲的哪部作品,那便是《封锁》,没有之一。
文:潇湘蓝
开电车的人眼睛盯住了这两条蠕蠕的车轨,然而他不发疯。
《封锁》一开场,我就听到了张爱玲的嗤笑声。
面对着一群该疯而没有疯的人。
爱玲想,或许他还蛮自得的,悠悠地从水里钻出来,躲在这条曲蟮的头部,控制着它的思想和方向。但思想也是痛苦的,只有梦呓,他平稳地打着呼噜,保持着最省力的活着状态。
张爱玲落到上海,一眼就甄别出人间的悲喜,自己却不能随流。
她发现了吕宗桢。
吕宗桢的眼神还有几分人味,尽管是滑稽的。他捧着一包热腾腾的蔬菜包子。西装领带被拱起来,玳瑁眼镜一半朦胧,公文包歪扭在一边。他有点尴尬,偏偏这会还有点饿了,但是太不雅观了。他控制着。
过了一会,他小心地把粘在包子上的报纸撕下来。“包子上印了铅字,字都是反的,像镜子里印出来的。但是他有耐心,低下头逐个认出来。”
比起封锁时的空白来,这是充实。比起思想的痛苦来,这是愉快的。
只有吴翠远是电车上唯一不看报,不做小动作,而在细细的思想着的人。
她是好看的,但因为家教太好了,美从小在她脸上被轻视着,以至于长成了圆脸还是长脸都模凌两可了。
她是个敬业的大学老师,她正在改学生的卷子。
可是她又想多了一点,这个学生的答题大胆,直接,完全把她当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她意识到自己,如同在和一个年轻男子轻松而肆意地交谈着。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绝少有的平等和尊重,她被触动了。
她一直都很努力,一步一步爬到了顶儿尖儿上,打破了女子职业的新记录。但学到头了,才发现大学女教师的烦恼更多。家里人也不再满足,觉得找个有钱的男人结婚才更重要。
女孩子真该学学吊男人的本事。其他的只消做个幌子就行了。
翠远有点恨恨的想。
这些本事,从来都是好女孩鄙视的,可却又是每个成年女人必须懂的。真要学,她又做不来。不学,家里人哪里容得下她。
即便是那个宗教背景的模范家庭,鼓励读书,但到头来还是最需要一个有钱的女婿。
“这世上好人比真人多”,她气得浑身发热。
董培芝瞥见了吕宗桢,立刻迎面走过来。
吕宗桢恨透了这总是盯着有钱人的董培芝。但他又太老实,不会厚着脸皮跟他周旋,哪怕逗逗他也好啊。他不会,他只好躲。
他躲到了吴翠远的身边。
翠远到底天真,她以为她的美貌吸引了他。尽管一向镇定,但还是在不知什么地方漏出一点颤巍巍的笑意来。
吕宗桢再老实,对女人还是本性。他察觉到了她的笑,不由得看了她一样。“白倒是白的,但像挤出来的牙膏,整个人没有款式。”
男人就这德行,一旦摆出一副调情的戏码,那就索性浪一会,反正是玩玩呗。何况董培芝在看着,一定要让戏演下去。
比起董培芝的恶俗来,他跟女人调情都是高雅的。
翠远却入戏了,从宗桢哀求的口吻里,至少这男人的态度是正常的。
宗桢定下心来,一静下来,就发现他实则一上车就留意到翠远。那点子时断时续的风韵竟然清晰地留在他脑子里了。一入戏,反而都呈现了出来了,很自然。
翠远听着,他不诚实,也不聪明,但恰是断断续续、毫无章法,才看出一点真意。哦,他是“一个真的人”。
从内心来说,他来得也正当时。
她心里有气,刚好需要一个男人,一个油滑的男人过来搭讪她,她刚好也想试试做个放诞的女人。
一切都合拍了。
两个人攀谈起来。
谈着谈着,她说:“谁都有点家累。”
宗桢说:“我太太……一点都不同情我。”
翠远知道这都是已婚男人的常态,表示理解。
翠远明白他需要一个原谅他,包涵他的女人。她忙说,我知道。
“女人就是这聪明、善良,但于事无补。”张爱玲叹息了一下。
宗桢心里一动,再看她,她的脸像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牡丹花,额角上两三根吹乱的短发便是风中的花蕊。
他爱上她了。
她红了脸。
感情说来就来了。
宗桢已经沉醉了,他断定她是自己嘴里呵出来的一口气,她是他的一部分。
呼之即来,飘之即去。
一口白气的爱情,从心里呵出,流散在空气里,不留一丝踪迹。真实的,简单的。需要的时候,它就来了,但永远不为你私有。
他陷入痛苦中。“我打算重结婚……我不能离婚。我把她当妻子对待。”
翠远理智地帮他分析着,正如她是他思想的一部分那样。
但她不是知己,是情人。她有点激动:宗桢没有钱有太太,气气他们也好。她在家里憋屈的太久了。
宗桢快乐着并痛苦着。
“不行,这不行。你是上等人。我不能让你牺牲了你的前程。”
张爱玲几乎大笑起来。什么叫上等人,如果是贫贱之家,翠远就活该做妾吗?就像后来的胡兰成肆无忌惮随意纳妾养女人那样。
那么宗桢真是个好人。“这世界上的好人又多了一个。”
翠远面无表情,眼泪直唾到他脸上。
有些人还没疯,就已经死了。
宗桢离开她,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一切不过是场梦。
宗桢回到家里正赶上吃晚饭,他一面吃一面阅读他女儿的成绩报告单。灯光明亮,那些数字和饭菜一起咀嚼在眼睛里,翠远的模样已经模糊了。或许他还记得嘴里的那口白气。一个白气一般鬼魂,从此和他一起寄居在壳里,凭着这口气,还能好死烂活很多年。
我说,如果呵气若兰,那心里的那个人一定是真的。
张爱玲冷冷一笑:我没有见过。
没有爱上《封锁》的人,不算张爱玲的真粉。没有《封锁》,便没有胡兰成。
没有那段铭心刻骨的痛。
张爱玲书会,等你来。
想了解更多?
那就赶紧来关注我吧
长按二维码 关注我们
微信ID:
xxlwenji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