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评论】 梦欣点评：古求能《上海小住》十首其二

【点评当代好诗系列】之六

说说丙申诗坛我喜欢的几首诗（6）

抒发情怀的诗，或追求“幽眇”、“惝恍”而蕴藉无限，像上举盖涵生《五十书怀用老杜秋兴韵》诗；或直抒胸臆“忽然奔迸一泻无余”而痛快淋漓，像上举邓世广《七十周岁寿宴即席剑门》诗；也有一种是“尺水兴波”用尽曲折多变的手法，将细腻的情感变化呈现在读者跟前，把平淡真挚的情感写得波澜起伏、趣味横生。这种诗，用姜夔的话来说，叫做“波澜开阖，如在江湖中，一波未平，一波已作。如兵家之阵，方以为正，又复是奇;方以为奇，忽复是正。出入变化，不可纪极。”读梅州诗人古求能先生丙申诗作《上海小住》十首便有如此感受，这里仅以其二略加说明。

其诗曰：

高楼窈窕看秋星，闹市封疆只小庭。

老病未痊悭使酒，新闻多伪懒临屏。

久经俗世心归淡，偶读奇书眼转青。

欲索枯肠无好句，几回翘首望云翎。

作者第一首中交代了自己到上海小住一段日子的情况时用调侃自己的笔调戏谑道：此是英雄称霸地，那堪机会老方来！尽管是带有几分嘲笑的色彩，但骨子里还是有点自信和高傲的。所以，此诗首句呈现出洋洋自得的好心情。高楼窈窕，当然是指自己所住的环境豪华优雅，这住宅楼都长得和美女一样，在这楼上的阳台观看秋夜晴空的星星，赋闲的氛围十分美好。但次句马上来了一个转折：也没什么可显耀的，只不过在上海这个大都市有一立足之地而已。

封疆，原指分封土地的疆界，这里谓占得一小块地盘。在上海这个地方，别说是高楼中的一套住宅，即使是一栋独自的别墅，也是极其微小的。毕竟上海地方太大了！

这么一想，心情顿时冷落下来，颌联又再递进一层，写出自己的寂寞、烦闷、无聊。这个寂寞、烦闷、无聊，一半是自己身体状况不好，不能喝酒，也就不敢招惹朋友们过来；一半是客居他乡，除了看电视，就没其他事可做，而电视尽是些虚假新闻、低俗搞笑节目，又没心机看。这一联是写实之笔，相信许多退休老人都有同样的感受。

如此说来诗人在上海小住不就有点活受罪的难捱？颈联马上又来一转折：幸而自己心态好，这一辈子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这些不如人意的方方面面都看得很平淡了，而且，自己也有一套获取生活乐趣的招数，最值得一提的是读书，每当看到好书时，眼睛都能闪放出快乐的光芒。这一联由实入虚，另起波澜。

奇书把自己的创作热情点燃了，马上有了写作的强烈愿望。可是，到了真正想写的时候却打不开思路，苦闷重新占据心头，这是第四层转折。写不出来怎么办，又重新观看起夜空来。但这时仰观夜空的心情又不一样了。也就是说，首句的“看”与结句的“望”，心态已经不同。首句的看秋星，闲逸而自信；结句的望云翎，迷茫而焦虑。从自信到焦虑，是经由几层感情的波折而演变过来的，这个过程，在一首七律的诗里展现了诸多波澜曲折的情景，收到“尺水兴波”的艺术效果。

文似看山不喜平，诗词写作，更是如此。就人们阅读诗词的欣赏心理来说，总希望有更多的曲折、更多的色彩、更多的姿态呈现在纸上，可以再三品味，仔细把玩。因此，“尺水兴波”

的审美特征就在于，努力挖掘出生活的鲜活本质，善于营造曲折，力求在有限的篇幅内凸显出层次，凸显波澜，凸显思想感情的深度和广度。一般来说，到了作者这样的年纪，尤其是经历了新中国的风风雨雨，各种复杂的感情纠葛，很难只用一种色彩来描绘，所以，生活的本身有波澜，感情的变化有曲折，诗词写作，尤其是抒发情怀的作品，必须把这种波澜曲折的特征描绘出来。

在古求能《上海小住》十首七律中，作者描绘了情感的各种不同侧面，自豪感与失落感同在（“枯笔一支聊自遣，名山万仞让人高”），休闲心态（“不复乘风梦日边，老来心事爱悠然”、“春台绚烂归名士，都市繁华隐匹夫”）与忧虑情怀（“诗书肝胆千行泪”、“朝纲未许妄关怀”）并行，满足现状（“网络闲聊方奕奕，龙蛇走笔又翩翩”）和期望变革（“有疾八荒期大药，无言万籁蕴惊雷”）互见，造成这种复杂心态的原因，既是个人的性格使然，也是社会的体制使然。作者善于把感情变化的细腻处勾勒出来，这诗就有吸引人阅读的艺术魅力。

推荐可读理由：一首诗，写出一层曲折是文学的最低要求，写出双层曲折是能耐，写出三层曲折以上方可称为高手。古求能此作，首联初见豪迈，次转低沉，颌联叠加愁闷，复转愤懑，颈联回旋自我安慰，再度振作，尾联再度失落，终于进入迷茫的期待，极尽“尺水兴波”手段，情感真挚而颇具代表性，是为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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